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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林家出繼子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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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清的舅舅名李景行, 在敘州任州官已近八年。他也是進士出身,無奈只位列三甲,仕途比起二甲的同門來, 就要差了一些。但他的長處在於世事通明,處理政事上頗有幾分本領, 官聲不錯。眼見後年是吏部三年一次的大評之日, 也琢磨著在哪裏能再做出些政績來, 也好更上一層樓。他這敘州知府是從四品,若是能升到正四品的道臺,那就是一道分界線。四品就可稱為高級的官員, 當上了道臺,日後就有希望謀布政司的位子。他的兒孫才具平常, 好在低調不惹事,且聽話,他總要為他們多打算幾分, 日後等他致仕了, 也能過得不錯。

今天,他也得到了林明安的喜報,心中也是很高興的。安哥兒雖然不是自家外甥的親子,但這些年來,他仔細地看去,外甥對安哥兒是視如己出, 且以他為榮,安哥兒對外甥也是孝敬親近。這就足夠了,他和自己兒子還沒那麽熱乎呢,嘁,不孝之子!

他很看好安哥兒, 這孩子要比外甥強!當年他力邀外甥來敘州,一來,確實也想設法讓他做小官,謀個出身;同時,他也有自己的私心,自己在蜀地,兒子不是當官讀書的料,經營家業還可以,他迫切地需要有一個信得過的人搭把手,而外甥踏實能幹,他只能試著問一下,誰知外甥真地拖家帶口地來了,真是意外之喜。

這些年來,外甥都沒讓他失望,無論是做事,還是為人,都得到了旁人的好評。是挺不錯的,但也只是不錯而已,但真正讓他眼前一亮,深覺挖到寶了的,是安哥兒。小荷才露尖尖角,他的一雙慧眼就看出來,這才是個不同凡響的人才!說不定,日後林家會因他而脫胎換骨,甚至李家也會在他的幫助下有大出息。盡管這只是他的直覺,但他的直覺向來是很準的。

見到外甥和孫子君山一起進來,李景行笑道:“清溪,今天你不在家裏待客,怎麽有空過來的,安哥兒呢?”

“舅舅,安哥兒同學上門來賀喜,他不好走開,陳氏在家招待客人呢。我來,是有事要和舅舅商量。”林清把安哥兒的提議,和他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講給李景行聽。

李景行凝神地聽著,思考了半響,對林清道:“清溪,我覺著安哥兒的話是有道理的,難為他這個年紀能想得那麽周全。”說著,忙裏偷閑地地瞪了一旁的李君山一眼,李君山看著祖父恨鐵不成鋼的眼神,連忙低下頭,暗叫倒黴,明明是陪著表舅來說正事的,怎麽又被牽連了?

“你現在還不算老,還有這個精力去搏一搏的。若是成功,父子同登桂榜,也是一段佳話。就是不成,你也不損失什麽!”李景行勸道:“朝廷的邸報上說,到年底,皇上就準備正式退位了,詔令四皇子繼位,自己為太上皇,退居太極宮。這項措施,顯然是新皇為收攏人心,頒下的德政。可實行起來,也會觸動一些人的利益。新皇剛剛施的恩,現在沒人願意去觸這個黴頭,自然不會反對。可再等個三五年,就不好說了。過了這個村,可未必有那個店了!若有這個心思,還是要抓住機會的。”

“至於公事,我派身邊的應先生去幫你,他辦事得力,你也向上司懇請,說明情況。手中的活計也不妨請同僚相助一二,抽出時間來溫書。你的薪水,就送給他們作為酬謝。做得大方些,免得別人有怨言,說閑話!過些日子,我帶著你和安哥兒一同拜見宋大儒,宋大儒想必也會樂見其成的。”李景行囑咐道。

“是,那外甥就依照舅舅所言去辦了。”林清恭敬地道,又順口說道:“安哥兒要我來向舅舅請教,他說的一些做法,和舅舅方才講的一樣。”

“嗯,安哥兒是個聰明孩子!”李景山意味深長地道。

等林清走後,李景行對著李君山冷哼一聲:“你經常往林家跑,怎麽安哥兒的一半本事都沒學到,莫非整日就是去吃飯去的?”

李君山嘀咕道:“那表舅好像也沒安哥兒聰穎啊,更別說我爹了,您怎麽就楸著我不放啊?”

“你!”李景行被孫子頂撞,氣得要站起來打,一轉念,又坐下了,嘆道:“安哥兒這樣的確實少有,不能拿他來衡量他人。你要常常和他相處,不說以後會有依仗。就是他的想法行事,你若能多多領悟,也受益匪淺。”

“我不像他那樣能讀得進書嘛,有什麽辦法!”李君山嘀咕著不服。

“不說讀書,你和你爹就不是讀書種子!”李景行氣道:“就說打理家業,做營生吧,這你也比不上安哥兒!”

“安哥兒在書院裏讀書,幾時打理過家業?他家的鋪子產業,不是舅母在管著嗎?”李君山反駁道。

李景行冷笑道:“這些年,我一直留心著,看得很明白。你舅舅家的產業確實是陳舅母在管,但背地裏對產業出主意,做決定的人,可是安哥兒!”

“不信?那我就和你細細說一下!”

“你舅舅一家安置了下來,起先是借住著官家的房子,租金不貴。從姑蘇帶來的錢,陳氏就準備買些田地,但一時沒找到合適的莊子,就想起在敘州還開一家鋪子。敘州不及姑蘇富裕,陳氏本打算做些蜀地的吃食,薄利多銷。安哥兒在敘州城裏轉了幾日,就對陳氏提議:不如開一家食肆吧!

陳氏擔憂找不到好廚子,開食肆本錢太大。安哥兒想出了特別的吃食法子,那就是現在開遍了全敘州,連其他的州府都有了的火鍋。

“這竟然是安哥兒想出來的?”李君山吃了一驚。他家也開了一家火鍋店,生意也不錯,但食客們最推崇的還是表舅家的林家老店,因為那是敘州第一家,正宗。他還以為那是江南傳過來的的吃食做法呢,果然新奇方便,而且怎麽那麽契合蜀地人的口味呢?架上一口黃銅質地的鍋下面用炭火燒著,加入各種鍋底,講究些的用魚湯,骨頭湯,白水也可以,各種葷素菜全是生的,只要洗幹凈,處理好,一碟碟的,客人點了,就直接給端上來。客人在鍋裏自己動手涮熟了吃,都不用廚師,關鍵在於調制的鍋底和蘸食的調料。這火鍋可上一口大鍋,眾人圍爐涮食,要的就是那種熱烈氣氛;也可以一人一小鍋,悠閑進餐。豐儉由人,更妙的是開火鍋店不需要特別好的裝修,不用請手藝高超的廚子,後廚處理好食材就可以,開支不大,而且省事兒。

表舅家的林家火鍋店開起來後,這種飲食方式就風靡了敘州。有些人就跟風做起來,但人們最認可的還是表舅家的,畢竟是第一家嘛。表舅家的火鍋店也沒有故步自封,開了一家又一家,那底鍋和蘸料也在不斷出新,還立下規矩,如果店中有人調制出口味更好的,有豐厚的賞金可拿。每家店,每年都規定了一個收入的額度,超過了,按比例,從掌櫃到小二都有分紅;沒達到,掌櫃的就會被警告,拿不到獎金。第二年還是如此,就要被降級,或者辭退。獎罰都很分明,所以每家店鋪都經營得不錯。

這難道也是安哥兒的主意,不是表舅?他還對表舅表現出來的能力手腕暗自佩服呢安哥兒一個少年,怎麽比起那久行商的來,手腕也絲毫不差呢?可怎麽大家都完全不知呢?

“那是你舅舅舅母怕安哥兒被外人說不務正業,有失讀書人的本分!”李景行給孫子解惑道。若是陳氏派人打理家業,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。

“還有林家的點心店,也是安哥兒的提議。”李景行又接著道。

火鍋店成功後,陳氏準備在敘州也開一家點心店,本想做蜀地的點心,薄利多銷,因為敘州不及姑蘇的繁華。安哥兒提議做江南和北方的特產點心,精致一些的,像青團、玫瑰酥、豌豆糕這些,要蜀地沒有的,還特意訂做了各種花色的模具。他說,物離鄉貴,普通人沒有四處游歷的條件,對其他地方的東西都是很好奇的。東西做得好,價錢高一些,也是無妨的。咱們得找準了顧客的定位,只滿足他們的口味和需求就能掙錢。

林家的點心鋪規模不太大,走的是少而精的路子。高價請來了會做北地和江南點心的師傅,做出的點心真材實料,口味好不說,那造型就精致得很,擺放出來,用來待客,都很上臺面。這些點心,每日大戶人家和高級酒樓都預訂了大半,餘下的放在店面裏,都供不應求。安哥兒還不許人多做,說要保證質量,還什麽‘饑餓營銷’,聽上去很荒謬,哪裏有人放著生意不做,錢不賺的?自己兒子還想去勸說陳氏呢,你若是沒人手,沒本錢,那我們兩家可以合作啊!

他讓兒子看看再說,他不在意一家點心鋪子的收入,只想觀察一下安哥兒這種做法的效果。他覺得,這孩子的思路做法和旁人大不一樣,但往往讓人耳目一新。

現在,林家的點心鋪子在敘州很有名,還不斷擴大,訂貨的人家也在穩穩增加。提起來,你家酒樓,他家宴客,點心時從林氏訂的,就很有排面。大家覺得,林氏的點心雖然貴,但貴有貴的道理,不貴怎麽顯示出自己的身份呢?

林家的點心還時不時推出新品種,什麽雞蛋糕、薩其馬、蛋黃酥、八珍糕。自開店後,每天他家裏都收到從林家送來的新鮮點心,這讓他心裏很妥帖,外甥媳婦很周到。後來聽說,這也是安哥兒安排的,陳氏忙著各種事情,還要照顧怡安,一時沒想起來。他暗暗心驚,這孩子,辦事怎麽這麽周全,這麽通達人情?

林家生意興隆,賺到了不少錢,再加上江南的收入,和林清的俸祿,在敘州置辦了田莊,還買下了現在的宅子。買宅子時,也是安哥兒親自去挑選的。旁人以為他是個不谙世事的少年學子,還想著花言巧語地蒙哄著,漫天開價。誰知,安哥兒熟稔行情,把這宅子的優缺點說得清清楚楚,讓對方吃驚不已,唇槍舌戰,最後敲定了一個合理的價錢。他冷眼看去,就是外甥親自去談,只怕也未必能比這更好了。而且,在去林家看宅子時,他發現,安哥兒品味極佳,看似不顯山不露水,實則雅致奢華,難道這是血脈中繼承下來的嗎?

“還有那年,敘州的桑蠶收成特別好。”李景行回憶道:“敘州的絲綢商正要大收蠶絲的時候,蜀地最大的染織作坊失火了,餘下的作坊乘機提價,比往年的價格要高出一倍。這印染的技術掌握在有蜀地幾家大工坊手裏,敘州本地只有幾家小的作坊,染得還不好。絲商們若是要接受染織的高價,利潤就很少了,若是不染,白綢就很難賣出去。措不及防之下,他們為了生意考慮,最後決定只收一些老客、大客的絲繭。”

“對於絲商來說,只是少賺了一年錢,不虧本就好。可對於那些以此為生的蠶農來說,就是一年的生計無著。可在商言商,也難指責他們。那時,祖父和敘州的官員都著急萬分,但也不能逼著他們收絲,只能和他們商議,價錢低些無妨,只要他們願意收絲,讓蠶農們能熬過一年。這不但是農人的生計,也切實關乎著我們的政績。”

“那他們縱然願意,那價錢一定會壓低許多的,蠶農的日子也不會好過!”李君山道

“是啊,可好過總比衣食無著強!”李景行感嘆道:“那年,是你表舅出了一個主意,才化解了這個難題。”

“我聽說過了,是收繭繅絲後,再經過處理,最後做成了蠶絲被。那是好東西啊,蓋起來又輕又軟,舒服得很。薄的夏天蓋不熱,厚的冬天蓋也不冷。現在整個蜀地的有錢人家,家裏都不用棉被了,換上了這個。”

“你說起來容易,要一整個流程處理呢。繭子收下來後,要烘幹、剝繭、打棉、洗繭、煮繭,做成絲綿,再烘幹暴曬,然後四個人拉成大小合適的絲網,一層層地疊加起來,最後裝上棉布的內套,一床蠶絲被才做好,要費一番功夫。不過,做成試用了後,讓人愛不釋手,在場的人被給全家人每人預定了一床。絲商們親身體驗之後,很是喜歡,願意出往年一樣的價錢或者更高一些,全部買下蠶農的繭子。這樣,敘州才度過了一次難關。”

“這法子就是你表舅在眾人討論此事時,當眾提出的。這件事後,你表舅入了王縣令的眼,請他去做了主簿,八品的官銜,但沒人不服,因為他這是實實在在的功勞。”

“這難不成也是安哥兒的主意?”李君山不確定地問道。

“正是,他教了你表舅這個法子,但讓你表舅不要提他的名字。表舅想著兒子尚在讀書,這樣引人註目不好,才答應下來。安哥兒還提議這個主意要無償地獻出,由官府公布出來,不能收商人的銀子,表明是為了官府和百姓解憂。”

“這法子公布於眾,絲綢商規模大,做起來占優勢。但如果有奸商想用賤價收購農人的蠶繭呢,那農人就有底氣拒絕,大不了大家合作起來做蠶絲被賣錢,也不會吃虧。他這樣的年紀,難得有如此的心胸和眼光。你表舅一向相信他,不但絲商給他塞錢分文不收,連官府獎賞他的銀子,也捐了出去。你表舅一家如今在敘州名聲極好,也多因此事而來。”

“所以,我和宋大儒提及收安哥兒入門,宋大儒一口就應承下來,可不單單是安哥兒是今年案首的緣故。名聲這東西啊,普通百姓可以不在乎,但你要讀書入仕,哪怕這生意想做大了,是必不可少的!現在,你表舅一家就有了這個好名聲,這很重要!你表舅的事,過幾日,我去拜訪宋大儒,乘機提一提,我估摸著宋大儒不會拒絕的。”李景行感嘆道。

“安哥兒有心計,有手段,但我看著,他也是有情義,感恩圖報的孩子。我知道你和表舅一家關系密切,只是囑咐囑咐你,和安哥兒多走動,以誠待人,千萬不能生分了。我總覺著,日後咱們李家會因安哥兒而受益匪淺!”

“爺爺,這何消你吩咐啊?安哥兒和我雖不是親兄弟,那也是血脈之親,怎麽會生分了?”李君山大大咧咧地道。

李景行微笑不語,心底又遺憾一嘆。這其中的緣由,是不便告知孫子的。罷了,安哥兒七竅玲瓏心,自己就是聰明人,君山這樣心大直爽的,怕更合他胃口呢,各人有各人的緣法。

“哦,對了,爺爺,”李君山拍拍頭:“差點忘了,安哥兒要我轉告您的話。”

“什麽話?”

“安哥兒說,如果您去見宋大儒,宋大儒如果問起來,為何表舅這個年紀還對功名孜孜以求?您就如實相告,說是他的主意。他說,並不為功名,只是他見父親有學問有抱負,體恤百姓,一腔熱血,他不忍見父親埋沒了!如果大儒不能收下父親,弟子也不敢棄父親不顧,願另尋能收下他們父子的老師。縱然沒有宋大儒的學問和名聲高,但‘百善孝為先’!只有懇請大儒原諒。”

李景行深吸了一口氣:“好主意!”

這句話一說出來,宋大儒如何能拒絕?這樣有才學,有孝心的弟子,定然要收下啊!父子同門,那也是一段佳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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